文徵明《桃源问津图》,纵32厘米,横713厘米,纸本设色,现藏辽宁省博物馆。款识云:“嘉靖甲寅二月既望。徵明识。时年八十有五。”嘉靖甲寅年为1556年。這一年,不仅沈周已经谢世多年,而且唐寅和仇英也相继故去。对于文徵明来说,生命的辉煌还在持续。根据《壮陶阁书画录》的记载,在1556年2月16日這一天,他还临摹了《辋川图》。就作品长度而言,《桃源问津图》的绘制应该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嘉靖甲寅二月既望這一天是作品最终完成的日子。对于文徵明来说,用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件作品并非罕见的事情。根据文献的记载,文徵明一生当中大约创作有七件以“桃源”为题的作品,其中四件署有年月。這件《桃源问津图》为其桃源主题作品中最晚的一件。
《桃源问津图》在绘制完成至清初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它的流传情况并不清楚,传世的著录当中也不见相关记载。它在文氏家族内部流传的可能性很大。清代康熙年间,這件作品归高士奇收藏。高士奇题跋云:“宋赵千里赵希远俱有桃源问津图长卷。千里所画为真定梁公收藏,希远画余曾于扬州张氏人家见之。笔法清润,布景缜密,后有宋高宗书渊明诗,并乾坤一草亭及乾卦小玺。张氏云:与千里画堪伯仲。又有仇十洲临本在迁安刘鲁一家,今为宋牧仲所得。余昔于长安市上获文太史此卷,虽规模二赵,略变其法,觉萧远有致,春昼无事,时一展观,真未足未外人道也。书《桃花源记》于后,次日又跋。江村。”康熙庚午年为1690年。长安当为北京。由高士奇题跋可见,文徵明《桃源问津图》最迟在1690年之前流入北京市场,并为高士奇购得。高士奇在购得此画之后,1690年2月27日抄《桃花源记》并诗,2月28日又题跋。
《桃源问津图》上,除了题跋中的高士奇名号印以外,尚钤有“高氏江村草堂珍藏书画之印”“岩耕草堂淡人高士奇鉴藏书画之印”“竹窗”“高淡人”“高士奇图书记”“华原草堂”“菊涧”等印信,皆为高士奇收藏印。值得一提的是,菊涧亦为高士奇印。菊涧为高士奇远祖高翥之号。高翥(1170-1241),字九万,号菊涧。有《菊涧集》二十卷,已佚。《南宋六十家小集》中收有《菊涧小集》一卷,《中兴群公吟稿》中收其诗二卷。清康熙时裔孙高士奇辑为《信天巢遗稿》并为之序。高士奇用菊涧之号自有克绍其裘的意思。
《桃源问津图》上钤有“臣岱私印”一方,按,此印当为高士奇孙高岱之印。“旷庵”也是高岱号。高岱字砺山,高舆子。少时随祖父高士奇居京师,工诗善书,倜傥豪迈,名公卿咸以大器目之。著有《金台小草》《瓶庐诗稿》。《续槜李诗系》称其“诗境幽奇,寄托深远”。《桃源问津图》高士奇题跋后有张照所书“康熙癸巳五月张照观”,并钤有“张照之印”“泾南”两印。康熙癸巳为1713年,這一年距离高士奇去世已有9年。因此张照的鉴定与题跋应该出于高岱之请。
高岱之后,這件作品仍在高氏家族中流传。作品所钤“高文恪公曾孙涵珍藏”之印,表明其曾归高涵收藏。高涵是高岱之子,高士奇曾孙,字渊衷,“生姿敏达,精于赏鉴。性好施,尝司同善会事,绌于资,即以己资佐之。”高士奇——高岱——高涵的收藏谱系表明《桃源问津图》至清乾隆初期仍为高氏一门世代相传。
《桃源问津图》上钤有“静寂轩图书印”一方,表明其曾归毕泷收藏。毕泷为毕沅之弟,是清代著名的鉴赏家,收藏颇富。《桃源问津图》或为其从高氏后人所得。這件作品归毕泷收藏的时间应该不长。不久之后《桃源问津图》就转归清内府收藏,《石渠宝笈续编》有著录。這件作品上钤有“石渠宝笈”“石渠定鉴”“宝笈重编”“乾隆御览之宝”“养心殿鉴藏宝”“乾隆鉴赏”“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无逸斋精鉴玺”“嘉庆御览之宝”“宣统御览之宝”“宣统鉴赏”等清内府收藏印信。从收藏印信来看,清朝历代帝王对這件作品均很重视,但是与其他内府收藏相比,這件作品上并未出现乾隆皇帝的题跋。清亡后,這件作品被溥仪携至长春,后归辽宁省博物馆收藏。
在明代桃源绘画的演变过程中,文徵明与仇英从不同的角度促进了桃源题材创作的进展。如果说仇英是条明的线索,那么文徵明就是一条暗的线索。正是两条线索的组合,开辟了桃源绘画的新境界。高士奇的题跋中提到文徵明的《桃源问津图》“规模二赵”,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文徵明对“二赵”的取法主要还在于图式的继承。至于具体的绘画技巧则与“二赵”有很大的区别。文徵明对于青绿山水的画法自有心得。但是我们从他的桃源绘画当中很少看到這种表达方式。影响文徵明桃源绘画表现技巧的主要原因恐怕要到技巧以外的因素中寻找。